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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煞七十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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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化魔窟(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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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佛寺,水陆大会。

    一声锣鼓响,今日的喧嚣便又可告一段落,佛爷、权贵、百姓俱都各自归家。

    值日的沙弥骂骂咧咧开始清扫起地上狼藉。西边上日色昏沉,他估算是赶不上晚饭了,倒不是工作量增加了许多,只是昨日里还有些清贫善信帮忙,今儿却不知突然没了踪影。

    当真不像话,这礼佛的事儿,又不是和尚念经,怎能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懈怠?

    “呸。”

    他啐了一口,直了直腰,一抬头就在一水儿光头里,发现了两个格格不入的和尚,一老一少正往山上走。

    这俩和尚身上灰扑扑的僧衣打满补疤,一眼便知不是本寺中人。

    他道了声晦气,三两步上前,用长扫帚将两人截住,冲那老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

    “且住,本寺法会之际,概不挂单。”

    这沙弥的态度颇为骄横,这老和尚却也不恼,只还了句阿弥陀佛捧出个木盒子。

    “劳烦禀告主持师兄,千佛寺北宗弟子了悟,奉师觉显禅师法身归寺。”

    ……………………

    天光未暗,那经堂里早早燃起了油灯。

    寺里的大和尚一个不落,全挤在这小小经堂,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房间的一侧。

    那里,一个老和尚正在翻检着今年新鲜出炉的肉身佛们。还别说,几日的法会开下来,这肉身佛们都变得如那铜铸的一般,皮肤上泛着金光,乍一看,好真似那庙中供奉的佛陀。

    但这老和尚却是摇了摇头。

    “品象尚可,只是其中一具还差些火候。”

    老和尚指着最边缘的一具,仔细看这具肉身佛脸上的金光确实要薄淡些,若是再仔细点,就可瞧见它脖颈上环着一道细痕,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针线。

    “特娘的。”

    武僧头子见状低声啐骂一口,把硕大的身躯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只是现在没人因此找他麻烦,大和尚七嘴八舌闹哄哄吵作一团。

    “要我说,还是朝廷给的单子太重。”

    “呸,要不是贩给私家,朝廷那点单子不是绰绰有余。”

    “呵,某人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的!”

    ……

    “好了,经堂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眼见得吵闹快发展成全武行,主持老爷猛拍桌子镇住全场,一锤定音道:

    “这次也拿窟里的顶上吧。”

    话音方落,房门便响起敲门声。

    “进来。”

    一个僧人推开门,快步走到主持身边,俯下身轻声禀告。

    打发报信的僧人退下,对着一屋子探究的眼神,主持和尚摆摆手说道:

    “无甚大事,觉显老和尚死了,了悟送他尸骨归山。”

    “哦。”先前翻检肉身佛的和尚眸光一闪,“可留有法身。”

    主持却是嗤笑一声。

    “那法身是什么人都能修成的?一盒子骨灰罢了。”

    说罢,他转头对角落里武僧头子说道。

    “了难,化魔窟多是你门下打理,你跑一趟,送那了悟进化魔窟,也好让他早早下山。”

    武僧头子起身答应,临出门却迟疑问道;

    “那丧金……”

    主持不耐烦摆摆手。

    “从库中取几两银子打发了便是。”

    武僧头子点头应诺,出了门却是摇起了头。

    “主持也忒吝啬,这觉显师徒好歹也算是千佛寺同门……”

    他唤来门前的侍立的和尚。

    “你去库中取一百两来,就记在我的支度上。”

    ……………………

    薄暮。

    雾岚从山坳间漫出来,如极薄极薄的轻纱披在山道的石阶上。

    一打走进山门,那小和尚的脖子连轴似的转个不停,好似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哪儿看哪儿新鲜。

    实际上,他们尚在山脚,那千佛寺还在山腰子上了,现在沿途所见,多是花草石树,偶尔瞧着个落脚的凉亭。

    只时不时越过茂密的树冠,瞧得山上刷得雪白的高墙以及金灿灿的琉璃瓦。这一切,都是他长大的破败小庙中不曾见过的。

    小和尚瞧了眼远远在前方引路的千佛寺和尚,光鲜的衣衫和抹了桐油的锃亮头皮,他局促地拽了拽身上改小的旧僧衣,不禁问道:

    “师傅,咱们真的和千佛寺是一家的么?”

    老和尚了悟胡子一颤,眨巴眨巴眼睛说了句俏皮话。

    “谁家还没个发达的亲戚?”

    别看这师徒俩个一身寒碜,但与这豪奢的千佛寺还真是份数一脉。

    这千佛寺最开始并不叫“千佛寺”,而是唤作三佛寺。

    相传在三百年前,郁州一带地龙翻身。当时这郁州城外紧挨着立着两座山,一大一小好似大人牵着小孩,附近人便唤它叫爷孙山。可这一番山塌地陷,那孙山就抹掉了“脑袋”,露出山腹里一个直通幽冥的魔窟。

    霎时间,窟中妖魔一涌而出,不过几日,郁州是白骨遍地、怨气冲天如云蔽日,当时此间有三位同门的高僧空见、空性、空衍,三位高僧不忍生灵涂炭,便自投魔窟,化作三身佛镇化邪魔,庇佑了一方安宁。三人的徒子徒孙为了看守孙山的魔窟,便在这爷山建了这三佛寺,后来寺中出了变故,老和尚这一脉出走,三佛寺也改作千佛寺了。

    然,虽分出了支脉,两方的关系却也没恶化,老和尚这一脉仍旧承认自己千佛寺的身份,每当宗主圆寂后,法身也都会送回千佛寺,放入那化魔窟,与祖师一同镇化妖魔。

    若是不出意外,自己最后的归属也是一抹尘土寄入山窟吧。

    老和尚正暗自感怀。

    “师傅,师公他老人家明明已经证得肉身不朽,你怎么还把金身烧成骨灰呢?”

    老和尚听了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前后瞧了瞧,见得无人注意,才松口气,嗔怪地瞪了小和尚一眼。

    “我是怎么说的……放聪明些。”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接了下一句。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老和尚满意点点头。

    小和尚却是讨了个没趣儿,干脆又打量起沿途景致。

    此时,山道旁渐渐少了怪石老木,多了亭台楼阁、飞檐画栋,两侧里,开始见着各式各样雕琢精致的石像,好似迫不及待要让访客见识到——什么叫珈蓝宝地,什么是佛法庄严。

    小和尚瞧着瞧着,眼中每多一份新奇,脸上就多一分疑惑。

    这是佛法么?

    虽没开口,但老和尚如何不晓得弟子心中所想。

    想当年,他第一次跟着师傅归山,也是这般疑问,也是这般年龄。

    只不过当年的老和尚,人死烧成灰装进小小盒中,当年的小和尚成了老和尚,带着个新的小和尚,又走上这条故道。

    长阶漫漫,溪水泠泠。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这是祖师的诗?”

    老和尚了悟含笑点头。

    想当年,三僧中空见慈航普度,空性法相庄严,空衍旷达风雅,素有诗僧的美名,也因了这份风雅,还有起一灵不昧转世为人的传言。

    “师傅,传言说咱们师祖转世托生不忘前尘,既然如此,他老人家为何不回寺呢?”

    “当然是因为传闻是假的。”

    前方忽的插进一个粗豪的声音,前方迎面走来壮硕的中年和尚,正是武僧头子了难。山间夜寒,他却只松垮垮披了件单薄僧衣,露出浓密的胸毛和坚实的筋肉。他迈开步子,虎虎生风。

    “不过是些秃驴作得几句歪诗,拿着空衍祖师的名头招摇撞骗罢了。”

    他先冲着老和尚行了一礼,而后一巴掌拍在老和尚的肩膀,把那老身骨砸了个趔趄。

    “了悟师兄,多年不见,老当益壮嘛!”

    ………………

    化魔窟窟口在孙山顶部的平台上,四周皆是峭壁,唯有一道索桥与爷山相通。

    若非没有其他路径,了难是不乐意踏上这索桥的。他体型太大,身子太沉,一个人能顶三四个的分量,这座三百年的造物在他脚下,总是加倍的嘎吱作响与摇晃,好似下一刻就得散架一般。

    不过了悟师徒俩个倒是习惯了穿山越岭、走村访寨,这点摇晃也如履平地。

    好不容易过了索桥,了难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发黑,但见一个幽深洞窟前,一帮子赤膊的僧人借着酒肉搏戏正欢,连索桥上来了人都浑然不知。

    “你们这些兔崽子,就是这么做看守的?”

    他当即便恶狠狠冲上去,挨个踹成狗啃泥。完了,还不解气,挥起砂砵大的拳头,砸得这帮僧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好了好了。”老和尚慢悠悠跟过来,“时候不早了,了难师弟,咱们还是先把我师父的法身安置好吧。”

    喝酒吃肉赌博,也算是千佛寺和尚一大特色。这了难所恼怒的,在他面前熟视良久,那白胖武僧似乎在感到了什么,咕噜着说了几句梦话,翻个身竟又沉沉睡去。

    见此,那怪人终于迈动僵硬的脚步,渐渐逼近,最终却径直越过,走入了化魔窟。

    此时,天风推开云翳,勾月投下冷光,只照得一席破烂僧袍没入漆黑的洞窟中。

    进了这化魔窟,这僧袍人的动作愈加僵硬缓慢,一路行来,破烂僧袍下洒下带着火星的灰烬,被洞窟中的细风缓缓卷开。

    他的到来,再次沸腾了这枯寂的洞窟。

    “选我!选我!”

    “到我前边来。”

    囚徒们大多挣扎嘶喊,他却全然不理会,只蹒跚着停驻在番僧的牢笼前。

    “嘻嘻,看中我了吗?也罢!”

    番僧慢慢站起身来,顶着蠕动收缩的藤蔓,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铁栏前。

    “与其苟且,不如速死。”

    说着,他双手抓住铁栏,把头猛地一撞,硬生生把脑袋挤进了那巴掌大的铁栏,把头颅送到了僧袍人的身前。

    僧袍人伸出手来,枯瘦如骨爪的手抚上番僧的脖颈,尖锐的指甲扣入皮肉,立时鲜血淋漓。

    “来吧,来吧。”番僧喃喃自语,“我的怨恨,我的恶念,我的业果,带着我的头颅……”

    噗嗤,皮肉撕开。

    咔嚓,颈骨断裂。

    番僧的尸体扑倒在地,血液自脖颈涌出,冲积出一个小小水潭,粘上鲜血的藤蔓蠕动着,将其慢慢拖拽向石壁。

    那人携着他的头颅,脚步蹒跚着穿过嘶噪的囚徒,穿过静坐的肉身佛,一路上洒下点点灰烬。

    他绕到三身佛的侧面,一个被莲台与供桌遮掩住的视线死角,这里用石块堆码着一个简陋的祭台,上面供奉的不是瓜果馒头,而是三颗干瘪的头颅。

    烛光跃动,这人昂起头注视那三身佛,但见他头顶着破烂法冠下,一张面孔枯瘦如干尸,遍生白毛,一对獠牙探出吻外。

    这僵尸张了张嘴,发出几声莫名的嘶吼,便将手中的头颅放在祭台上,而后退下几步,僵硬地弯腰叩拜。

    莲台上,那笑得悲悯的佛陀嘴角微微一动,在晃动的烛影中,显出些许狞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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