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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孙秀荣的消息后,聂叙丹樨大喜。
不过,他想要从西鞬城(纳曼干)迁到渴塞城(卡塞桑)并不容易,拔汗那国再次一统拔汗那盆地后,虽然眼下不复前汉时代六十个城池兴盛之象,但三十个大型城堡还是有的。
此时的道路,就是城堡之间的驿道,在越过大江大河时又有专门的渡口,作为一个异乡人,虽然手中有大唐天子的诏书,但在此时的拔汗那国并不好使,除了他魏龙国国王,尚有前吐火罗诸国、昭武诸国、识匿诸国、护闻诸国(以喀布尔为中心的诸国),手中无一不有历代大唐天子颁发的诏书。
何况,他这个魏龙国国王情形还十分可疑呢?
“跟着小窦走”
在孙秀荣给聂叙丹樨的信上,有这么一句话。
小窦,实际上就是拔汗那国人,由于拔汗那国王族被大唐赐姓为窦,有不少人(当然是贵族)也改姓为窦。
而小窦却是拔汗那国少有的笃信祆教之人,一早就举家迁到了怛逻斯,最后又成了碎叶军的一员,眼下自然是在怛逻斯某大型商号设在拔汗那国商行的“伙计”。
实际上小窦年近三十,已经不年轻了。
前面说过,拔汗那盆地是河中地区最好的地方之一,那是因为盆地里虽然依旧干旱少雨,但由于四周皆为大山,春夏之际还是有大量雪水从山上流下可以灌溉的。
四周皆为大山,只有河流穿过的河谷可通,故此,只有堵住谷口便万事大吉,当然了,那也是在敌我力量相当的情形下才使得,若是敌人太过强大,比如大唐,比如大食,自然是不好使的。
后世这里是中亚最大的葡萄和棉花产地,此时这里葡萄和棉花的产地依旧最大,但小麦的产量也不错,并不亚于石国。
对于碎叶军来说,葡萄酒和棉花都是他们急需的,在此地设置商行也是应有之意。
此时,随着有两个以汉语为通用语言的势力崛起,眼下突厥语逐渐汉语取代,汉语则成为除开粟特语之外的第二代语言了。
加上拔汗那国与大唐关系特殊,汉语更是深入人心。
另外,原本此地也是诸教都大肆流行之地,不过与骨力裴罗一样,为了统一人心,维护窦氏王族的统治,国王最终选择了佛教,而将其它宗教排斥,当然了,从各处过来的外国人自然不在此列。
小窦接到孙秀荣的信后,心情也十分忐忑。
如果没有别的势力介入的话,别说聂叙丹樨一家百余人了,就算再多一倍的人马他也应付得来,但眼下的情形明显不同了。
不知怎地,高仙芝竟然得到了聂叙丹樨一家要迁到渴塞城的消息!
虽然还是在拔汗那国境内,但这与聂叙丹樨之前向郭曜承诺的“最迟三个月,最快一个月就将女人送到龟兹城”大不相同,因为若是要送人到唐境,并较为便捷的话,迁到北面纳伦河谷南出口的贾拉拉巴德城,从那里北上先到纳伦盆地,然后越过天山抵达疏勒镇。
或者迁到东边的奥什城,越过阿赖山脉从疏勒镇西南面抵达也是可行的,在此时,都有驿道相通。
但你迁到贴近西北面恰特卡尔山的渴塞城是何意思?
那里岂不是距离唐境更远了?
当然了,聂叙丹樨也不是全无理由。
“渴塞城里有拔汗那国唯一的苯教寺庙”
确实,在一统拔汗那盆地之前,为了招揽更多的人口,国王窦忠节便在渴塞城开始暗中吸纳各处不满大食教的人口,自然也有信仰苯教的人口,窦忠节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口,干脆在渴塞城附近分别兴建了祆教、摩尼教、景教、苯教的寺庙各一,而此处的苯教寺庙,也是拔汗那国唯一的苯教寺庙!
前面说过,自从收复识匿五国之后,高仙芝在赛迦申城设置了镇守府,并得到了朝廷的许可,由于拔汗那国盛产大宛马,高仙芝便准备在赛迦申城装备一千重骑兵,而拔汗那国最大的养马场就是在渴塞城!
作为前首都,渴塞城自然是由窦忠节信任的人来管辖的。
与河中诸国不同,窦忠节的拔汗那国颇有些类似回鹘汗国,除了国王、大臣等外,他还依照部分突厥部族的做法,在国内设置了正副汗,国王自然兼任大汗,而副汗则是储君。
眼下渴塞城的城主正是他的嫡长子、副汗窦薛裕,这个窦薛裕不仅自己曾在长安为质,还进入过跳荡营,对大唐那是忠贞不二,于是,对“阳奉阴违”,名义上是大唐都护,实则“乱臣贼子”的孙秀荣肯定看不上了。
但仅仅为了这个,他也不会得罪碎叶军,因为他知道碎叶军也是一股拔汗那国不可力敌的势力,何况他还挂着羊头呢。
但这位与孙秀荣同年的拔汗那王子竟然与高仙芝一样,也看上了聂叙丹樨的泥婆罗公主!
于是,在得知聂叙丹樨为了躲避高仙芝的袭扰准备从西鞬城迁到渴塞城时,窦薛裕这心情便异常复杂了。
按说,作为大唐的忠实盟友,他一个副汗,未来的拔汗那国国王是不能得罪大唐的节度使的,他明白大唐的节度使就如同大食的总督,那可是有生杀予夺大权的,莫说拔汗那国了,就算河中所有国度加起来也不敢招惹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聂叙丹樨心甘情愿将女人让给自己,那高仙芝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并不是我强取豪夺,而是人家主动出让的呀。
在锡尔河畔,小窦带着聂叙丹樨一家人正在渡口等船只时,前后都来了一队人马。
后面的人马自然是国王窦忠节,聂叙丹樨一家人出城时并没有招摇,而是藏在商队里,区区百人,掩藏在一个大型商队里在商户云集的西鞬城若不留心的话谁看得出来?
何况由于聂叙丹樨给那座寺庙捐献了大批的财物,让他得以在他那一侧开了一个小门可以方便出入,而无须从寺庙正门出入。
但终究是在一个院落里,寺庙里的人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于是便赶紧向国王汇报了。
作为准备强取豪夺别人女人的高仙芝,自然不会将真实意图告诉窦忠节,但也会派人从侧面进行暗示,窦忠节自然知晓这一节,得知聂叙丹樨竟然跑了,一想到高仙芝那阴晴不定的俊脸,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亲自带着三百骑追了上了。
无论是前汉,还是大唐时代,因为一件琐事而灭国破家者数不胜数,史籍斑斑可见,虽然拔汗那国与大唐关系甚佳,但窦忠节还不想冒这个险。
至于那甚魏龙国,窦忠节自然浑没有放在心上。
渡口的驿卒显然是得到过他们国王的命令的,虽然平日里小窦给他们的贿赂不少,但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说也不让过去。
就在小窦与驿卒商议时,得知消息的窦薛裕也派了骑兵,准备将聂叙丹樨一行接过去。
见到副汗、王子驾到,驿卒自然没有理由不放行,但此时窦忠节也到了!
父子俩就在这种场合见面了。
“父王”
“哼!”
自己儿子觊觎泥婆罗公主一事,他窦忠节也有所耳闻,眼下他突然带着骑兵从渴塞城赶过来,缘由不问便知。
不过眼下聂叙丹樨在,还有明面上是商队,实际上是碎叶军的人马(商队来自怛逻斯,就算窦忠节再傻,也知道与碎叶军脱不了干系),窦忠节将自己的儿子拉到一旁,悄声说起来。
“逆子,赶紧回去,若是让高御史知晓了,我拔汗那国就完了!”
御史,凡是边镇节度使,多半挂着御史大夫的职衔,故有此一称。
到了此时,窦薛裕也不想娶泥婆罗公主了,而是确实想将聂叙丹樨一行迁到渴塞城,因为前魏龙国国王聂叙丹樨在哪里,哪里的苯教徒就最多,此时的象雄人十分剽悍,是当兵的绝佳人选(主要是不怕死,类似于大食教的圣战士),特别是步兵的最好人选。
窦薛裕虽然已经大唐所承认,但他并不是窦忠节唯一的儿子,窦忠节成年的儿子还很多,另外三个嫡子分别驻扎在北面的贾拉拉巴德、东面的奥什,以及南面的浩罕,在没有最终确立之前,他们三个也是有资格继任国王的。
于是,谁的势力最大便最有希望了。
“父王”,想到这里,窦薛裕便说道:“眼下我国西北境有道路与怛逻斯河河谷相连,碎叶军,明面上是大唐的下属,可先后好几战斗击败了唐军,彼等能击败唐军,击败我国更是易如反掌”
“沿着渴塞河北上,多半是山地,骑马不便,大宛马也不好使,就是步军好使,若是将聂叙丹樨一行迁到渴塞城,就能将大部分苯教徒吸引到那里,于是我国就有了一支善于山地作战的步军,别的不敢说,堵住碎叶军南下还是做得到的,您看......”
此话一出,窦忠节也心有所动,不过他是何许人,岂能被自己的儿子三言两语蒙骗过去,便厉声喝道:“这真是你的意思?难道不是为了那个女人?”
窦薛裕面色一红,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副汗,一开始是这样的,据说那女人身上有一股奇香,有此状者无一不是天佑之人.......”
“天佑之人?有天佑聂叙丹樨能落魄至斯?”
“......”
“不瞒你,此女的来历我也略知一二,她的母亲是来自吐火罗的波斯人,还是波斯少有的佛教徒,父亲则是泥婆罗国王,在泥婆罗国,一等人自然是吐蕃人,二等人才是泥婆罗人,至于吐火罗人,那根本上不了台面,于是她才会嫁给区区小国国王”
“高仙芝何许人?难道你不知晓?此人极善战略,手下兵强马壮,以前,他以区区一镇于阗镇的兵马就将吐蕃国西线的兵马压的动弹不得,要知道,吐蕃人在西线也有好几万军力的,而于阗镇,最多五千马步军!”
“眼下他贵为三万精锐唐军的统帅,深受圣天子崇信,若是给我国按上一个‘不臣’的罪名,拔汗那国覆灭就在须臾之间1”
窦薛裕犟道:“副汗,以前的夫蒙灵察、程千里在的时候,彼等虽然每年都要过来勒索一番,不过终究有一个度,但这高仙芝却将本国视作他的属下,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从来不提前知会,还长期在本国驻扎军力”
“我的渴塞城马场一共就养了三千匹好不容易遴选出来的马匹,他一下就提走了两千!只给我等留下一千!”
“这还不算,自从他上台后,又明里暗里让我等给他每年上供美女多少,瑟瑟石多少,棉花多少,加上马匹,我国就算家大业大,但若长此以往也不堪其扰!”
“小声!”
窦忠节赶紧打断了他,“你不想活了?那高仙芝灭亡大小勃律后,另立了新国王,虽然极力奉承于他,但就在去年年底,小勃律国王又因为‘不臣’被更换了!”
“我仔细打听过,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臣,还是因为财物和女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