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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回去再坐一个来回,这是什么讲究?
等等!
张哈子他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不过就是在人群中远远的望了他一眼,难道他就察觉到了?
虽然当一个人看你的时候,你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但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望着他张哈子的视线,不仅仅只有我这一双眼睛吧?他怎么就能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了我?并且还知道我是特地来找他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很有理由怀疑,他张哈子根本就不是一个瞎子,而且眼睛绝对比一般人都要毒!
不只是我被船老板的话给震惊到了,就连那冰霜女人,也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然后问船老板,讲,他怎么知道这人是来找他的?
船老板双手一摊,笑到讲,你问我,我问哪个去?我要是晓得,我不就是他张哈子咯迈?
讲完之后,船老板就让那女人下船,然后载着我,又沿路返回。
我依旧坐在船头,看见那女人站在岸边看了许久,一直快到我们转弯的时候,她才转身沿着那条小路往里走去。
船上就只剩下我和船老板两人,我原本想要问问船老板有关张哈子或是刚刚那个女人的事,可对方从开船之后,就一直在唱村中民谣,根本不给我问话的机会。
不过说实话,船老板唱的调子很好听,悠扬婉转,余音绕梁。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他明明说的一口地道的湘土西话,可他唱的这歌,却又是另外一种方言。
等他一曲歌毕,我赶紧抓住机会问他,但为了使得我和他之间的谈话没有那么生硬,我并没有直接问张哈子或是那女人的事,而是迂回问了个和他自己相关的问题。
我问他,老伯,你刚刚唱的是什么,调子很好听,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独特新奇的唱腔。
我这话刚说完,就听见那船老板‘诶’了一声,好像很疑惑的样子。然后他一边撑船,一边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将信将疑的开口问我,讲,你听得到我刚刚唱滴声音?
我没明白船老板为什么这么问,明明他声音唱的那么大,在山水间都还有回音,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听得见的好吧?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而且还表现那么一副疑惑的样子,要不是亲眼看见你和那女人的对话,知道你们‘城里人’套路深,我就差点信了你个糟老头子了!
我给了他一个你别装了,我早已经看穿了你的把戏的眼神,结果他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满脸疑惑。
他讲,我再唱一个,你听一哈,看听得到声音不?
说完,也不征求我意见,他就自顾自的唱起来。
调子依旧很优美,但这一次我却能听得懂,因为我知道他唱的这东西,在我们村那一带也很流行,我爷爷还特别爱听,甚至有事没事的时候还会哼上两句。
他唱的这东西,叫做阳戏。而他现在所使用的唱腔,就是阳戏里最出名的‘金钱吊葫芦’,也就是在演唱中真假声相结合,唱词用真嗓,拖腔则用假嗓翻高八度,听起来抑郁顿挫,很是有趣。
因为我爷爷曾经喜欢,所以我曾特地百度过,知道这阳戏在2011年,也就是我13岁的时候,被国家批准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我国一大文化瑰宝。
船老板没唱几句就停了下来,一脸期待的问我,你听得到迈?
我点头,讲,听得到,不仅听得到,我还晓得你刚刚唱的是阳戏。
听到我这话,船老板再次‘诶’了一声,似乎比之前更加疑惑了。
他讲,你这个年纪滴小娃娃,能晓得阳戏滴不多咯。
我讲,我爷爷喜欢唱,所以我多少晓得一点。
他点了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然后对我讲,既然你连阳戏都晓得,那你应该晓得我之前唱滴是么子咯?
我摇头,讲,那我还真不知道,只觉得调子比阳戏要好听不少,但内容是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听到我这话,他似乎很好奇,急忙问我,你真滴听得到?你给我讲哈,那调子大概是啷个样子滴?
我以为他这是在考我,于是用尽可能朴实的语言,去形容我刚刚听到的那种曲调。
说完之后,我看见他很满足的点了点头,然后讲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讲,原来是这种调子,我哈是第一次晓得。
我听到这话一愣,什么叫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自己唱的,你会不知道?
谁知道他冲我嘿嘿一笑,讲,小娃娃,讲出来不怕黑到你,之前那个唱腔,我唱咯几十年,你是第一个跟我讲能听到声音滴!嘿,这几十年,我自己都没听到过声音,你居然听得到,嘿嘿~有意思,难怪张哈子让你再坐一趟。
说实话,我有被船老板的话吓到,于是我讲,老伯,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再次嘿嘿一笑,讲,你不信是迈?不要紧,等到咯码头,你就信咯。
疑神疑鬼,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要不是因为张哈子让我再坐一个来回,我才懒得搭理你!
接下来的路程,他一直都在用那种新奇的唱腔在唱,不管是调子还是声音,都优美无比,忍不住让人沉醉在其中----尽管我对他这人没什么好感,但他这唱腔确实没得说。
原本路程就比较长,而且还是逆水行舟,速度会更慢,可我坐在船上,却一点也没有觉得无聊,我甚至觉得,只要他一直唱下去,我就能一直听下去。
所以当船停在码头之后,我都怀疑船老板是不是在船底装了马达,否则怎么会这么快,一下子就到了?
到了码头之后,船老板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观察其他人的表情,然后他则继续用之前的唱腔吟唱。
我再次听得如痴如醉,却被船老板一撑杆给拍醒,我这才反应过来,要去看其他人的表情。
于是我急忙抬头四顾,然后惊奇的发现,其它小舟上的船老板们,就好像是没听到任何声音一样,继续你聊你的,我说我的,不亦乐乎。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早就熟悉了老伯的唱腔,所以不会觉得奇怪。可当我发现他们说话的声音明显没有老伯的歌声大,却依旧不用加大声音就能正常交流之后,我就开始有些慌了。
众所周知,在嘈杂的环境里,如果你想要让对方听到你的话,你就必须靠近对方或是增大你的音量,可这些船老板们,声音丝毫没有变化,也没有靠近对方,甚至有的聊天还相距好几条船!
在老伯如此大声的吟唱下,他们怎么可能听得到对方的声音?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的确确听不到老伯唱戏的声音!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并不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毕竟我的耳朵和正常人一样,听不到人类之外其它频率的声音,所以我逮着最近的一个船老板,问他,你听得到他在唱戏吗?
那船老板看了一眼白老伯,然后笑着对我讲,你讲他啊?你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欢喜唱嘎巴歌(哑巴歌,没声音的歌),嘴巴看到起在动,其实一点儿声音都没得,所以我们才喊他‘白嘎巴’。
果然,他们真的听不到老伯唱戏的声音!而且别人之所以叫老伯白嘎巴,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老伯这时已经调转了船头,准备再次出发。
等船漂了一段距离后,我还没从之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就感觉左胳膊一痛,然后整个身体往右倾斜,一头栽进水里!
落水之前,我看见,船老板横着撑杆,冲着我露出一脸诡笑----他,趁我不注意,用撑杆把我给打下了水!
不止如此,他还握着撑杆,朝我脑袋狠狠砸下来!
一边砸,他还一边开口对我讲,小娃娃,你晓得老汉我刚刚唱滴那个唱腔喊为么子其他人都听不到不?----因为这个唱腔喊过‘阴戏’,是专门唱给死人听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