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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但王先生却是眼疾脚快,直接抬起脚,三两下就把那颗纸人脑袋给踩扁,一边踩还一边大骂,讲,哪个狗日滴背时鬼,连老子滴生敛都偷,你屋死人咯迈?!
所谓生敛,是我们那边的方言,指的是道场先生给人做完道场,把逝者送上山后,逝者家属给的答谢礼,在我们这边一般都是一颗猪头,加一条猪肘子。
王先生背笼里的生敛,应该是他给陈谷子做完道场后,村长给的。毕竟陈谷子的家里人都走了,规矩又不能坏,这个给生敛的责任就只能由村长来担着。
又因为这两样东西跟丧事挂钩,所以很少有人会打这两样东西的主意,这也是王先生之所以会这么骂的原因。
可王先生嘴上虽然骂的凶,但我却看见他的脸色已经白了一大半,不仅如此,他踩纸人脑袋的那条腿,也在止不住的颤抖。也不知道是他踩的太用力,以至于震到了自己的腿,还是因为害怕。
我也见过王先生惊慌的模样,甚至还见到过他落荒而逃的样子,但我却从来没见过他现在这幅鬼样子,不仅茫然,而且失措。
我问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他先是茫然的看了我一眼,眼神这才渐渐恢复焦距,然后收拾了一下脸上的情绪,这才没好气的对我讲,哈能是啷个回事,半路被人截胡,把老子滴生敛换成纸扎滴咯。
这个结果我已经知道了,我问的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可是堂堂木匠四杰之一,难道他们对你动手脚的时候,你都没有发现?
王先生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我,讲,就是因为老子都没察觉到,所以现在才怕得要死!
原来如此,我就说王先生向来稳如老狗,怎么这次会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原来是遇到了连他都察觉不到的手段。
人们对于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恐惧的,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把王先生的生敛都给换成纸扎的?
王先生没好气的讲,你问我,我问哪个去?
我侧身看了一眼我爷爷生前的房间,很想去问吴听寒,但见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后,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现在让我心慌的是,为什么那纸人的眼睛,会转过来盯着我看?我记得它一开始冲着我笑的时候,它的眼睛并不是斜的!
不仅如此,我心里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这脑袋嘴角的那个笑容,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最后突然明白,这个笑容,不就是我和吴听寒回来路上遇见的那个纸人脸上的笑容吗?!
只不过,刚刚那纸人脑袋上的笑容,比路上遇到的那个纸人笑得弧度更大,笑得更加诡异!
我给王先生说了这事,但他却只是很不耐烦的说我看花眼了,让我不要没事自己吓自己。
说完之后,他就捡起地上的纸人脑袋,胡乱揉成一团,和那条腿一起塞进背笼里,就急急忙忙的朝院子外面走去。
我问他去干什么,他讲,找个地方把这纸人一把火烧咯。
我讲,院子里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烧,非要跑到外面去?
他讲,狗屁都不晓得,就敢乱讲话,到时候啷个死滴都不晓得!
讲完这话,他就头也不回的出院子去了。
我特地走到院门口看了看,发现他朝着村口河边走了去。
既然没有肉,那我就只能炒些小菜。还好我家院子后面就种的有蔬菜,勉强解决一顿还是可以的。
等饭菜弄好后,我叫吴听寒出门来吃饭。王先生也恰好从外面回来,然后很是自觉的端起堂屋门槛上的那碗饭,坐下跟我们一起吃饭。
我问王先生,那纸人脑袋处理好了?
他还没开口,吴听寒就皱眉问我,什么纸人脑袋?
于是我把之前的事情大致给她说了一遍,她听完后,立刻皱眉问我,你确定你看见那纸人脑袋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看?
我点头,讲,虽然王先生讲我看花眼了,但我敢确定,我的的确确是看到了。
我看见吴听寒听到这话后,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先是看了王先生一眼,看见王先生微微摇头后,这才看向我,讲了句,应该是你看花眼了。
靠,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说我看花眼了。
而且你们两个这串通的未免也太明显了吧?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进行,真当我是眼瞎看不出来吗?
他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不肯告诉我。我最烦的就是他们这种看透不说透的做事风格,能把人给逼疯。
不过既然他们不说,我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毕竟通过这些天的打交道,我已经明白一点,那就是凡是他们不想告诉你的事情,你就算是再怎么软磨硬泡,都不可能撬开他们的嘴。
而吃完饭后,吴听寒又跟之前一样,回房去了。王先生说她这是养精蓄锐去了,为了晚上的点天灯做准备。我比较担心的是她背上的伤,虽说流血止住了,但毕竟一块皮只能治标不治本。
一整个下午,我跟王先生就坐在堂屋门口的阶沿上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我问了他有关抬棺八仙的情况,他说跟之前一样,每天晚上都会去坟坑那边磕头,他试过很多方法阻止,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还说现在百里尸碑死灰复燃,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讲,有吴听寒在,应该没问题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叹息一声,说了句希望如此后,便也闭上眼睛小憩去了。
我指着身后的棺材,问他,你不睡到里面去了?
他眼睛都没睁,开口就讲,老子要是躲进去咯,你啷个办?送人头迈?
听到‘送人头’这三个字,我就更加确定王先生这老东西在镇上的时候肯定是个网瘾老头,而且还是属于技术贼菜,但放嘴炮贼厉害的那种。
等王先生呼吸变得均匀后,我靠在椅背上,看着落在院子里的阳光,心里莫名的有些惆怅。
大学毕业以后,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在大城市里找到一份工作,然后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还能把爷爷接到大城市去,让爷爷也感受一下现代化的生活方式。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没有一件事情是在我的预料之中,甚至于很多事情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感觉眼前像是蒙了一层布,怎么都看不清真相。
最可气的是,我身边明明有懂行的人,而且明明什么都看得清楚,结果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叹息一声后,眼皮越来越重,几天的奔波劳累瞬间席卷而来,也慢慢的睡着了。
我是被王先生一脚给踢醒的,刚睁开眼,就听到他讲,哈不快去做饭,你要把我们两个饿死迈?
我急忙看向院子,这才发现太阳都已经落山了,于是赶紧跑去厨房准备晚饭。
吃过晚饭后,吴听寒就带着我们往陈谷子家走了去。一路上碰到了一些老乡,都很热情的跟王先生打招呼。
看着这些老乡,想着他们中午跪在房里的场景,我的心口就一阵发闷。忍不住上前几步,跟吴听寒走并排,问她,点天灯后,是不是他们就会没事了?
吴听寒直接摇头,讲,第一,我不一定点得亮天灯;第二,即便点亮了,如果没找到陈谷子遗像流泪的原因,也只是拖延了时间而已。
陈谷子的遗像之所以流泪,是因为他要发动百里尸碑。可按照王先生说的,只要把他的尸体找回来,顺利下葬,百里尸碑自然就能破解了啊。为什么到现在,他的遗像还在流泪?
吴听寒再次摇头,讲,现在讨论这些没意义,先把天灯点亮再说。
确实,四口井的水马上就要溢出来了,除非是马上就能找到遗像流泪的原因,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解决掉,否则的话,‘井水’溢出,乡亲们,包括吴听寒王先生和我,都得死在这里。
王先生打开陈谷子家院门的时候,我只是往里看了一眼,眼睛瞬间就直了。
原本干干净净的院子,此时却密密麻麻的铺了半地的尸体,老鼠,蟑螂,蚯蚓……农村里常见的小动物,几乎都能找到!
不仅如此,在这些尸体堆里,还能看到一些断手断脚的纸人,因为天色的原因,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趴在地上的是一具具尸体,格外瘆人。
而最奇怪的是,这些所有的尸体,都只在外面这半个院子,里面的那半个院子跟之前一样,依旧是干干净净,就好像院子中央有一道天然屏障一样,将这些老鼠蟑螂,给尽数屏蔽在外。
这尼玛,未免也太神奇了些吧?
难怪吴听寒敢把准备的东西都放在堂屋里,并且一整个下午看都不来看一下,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我很是兴奋的问吴听寒,这也是封疆画界?
吴听寒摇摇头,讲,这叫做‘九婴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