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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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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黑暗不接受光(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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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走进厨房烧了壶白开水,盛满一杯端上茶几。

    从餐桌底下拉出一张小板凳摆到茶几前,侯德平同赵亦晨隔着茶几坐下来,将女儿抱到腿上坐稳,才仰头对上赵亦晨的视线,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许小姐还有丈夫。”

    掏出手机,赵亦晨调出他给胡珈瑛的身份证拍的照片,还有他们的结婚证、户口本。

    “她因为一些原因,曾经有一段时间用过这个假身份,和我结了婚。”把手机递到侯德平面前,他语速不疾不徐,“九年前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突然失踪了。

    前两天我得到消息去许家找她,结果听说她已经过世了一年。”

    女儿伸手去扒拉,侯德平轻轻拉开她的小手,接下手机仔细看过几张照片,便递还给他,动了动嘴唇:“节哀。”

    见他面色平静,赵亦晨就将手机拢回兜里,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我来找你,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在这之前我想说清楚几点,以免让你认为我有所隐瞒。”他微微弯下腰,好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手肘习惯性地搁上大腿,十指交叠在两膝之间,“我现在是X市的刑警队长,已经做了十五年的警察。但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作为一个警察,而是一个丈夫。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上级通知我不要再调查这件事,另一方面,我不想让你因为觉得这是警方在介入而有压力。”

    小姑娘无所事事地抓了抓侯德平的下巴,摸他的胡楂儿。他借此低下眼睑去拉她的小手,避开了赵亦晨的目光。

    “我懂了。”等一手握住女儿的一只手,侯德平才重新仰起脸迎上他的眼睛,面上神情寡淡,“赵先生,我很感谢你尊重我。但如果你想问的是许小姐的死因,那么法医的鉴定报告里面已经写得很清楚。我在材料上签过字,这也是我的态度。我认为法医的鉴定没有问题。”

    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双眼,赵亦晨面色不改,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回答,并未因此而惊讶。

    “那时候你刚当上警察一年。”他淡淡陈述,“在警校你的成绩就很优秀,也立志要做一名刑警。可是这件事发生一个月之后,你突然辞了职。”

    略微眯起了眼,侯德平抿紧双唇,以不耐烦的神色掩饰眼里转瞬即逝的情绪。

    “看来你说是不以警察的身份过来,其实来之前也已经调查过我了。”他张口换上一副生硬的口气,回避他话中暗含的问题,态度不再如刚才那般配合,“我辞职是有私人原因,和许小姐的事没关系。”

    “这个私人原因要紧到你还没有找好退路,就辞职了?”赵亦晨却紧接着追问,从头至尾不露情绪,一点儿没有因他态度的转变而慌了手脚,“听说这一年半你换了三次工作,现在还处于无业的状态。你不像这么没有规划的人。”

    抱着女儿站起了身,侯德平彻底板起脸:“这些都是我私人的问题。如果你没有别的要问,就请回吧。”语罢便转身要带女儿回卧室。

    孩子天真无邪,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紧张,只感觉爸爸抱着自己转了个身,于是咯咯笑起来,吐了个口水泡泡。

    清脆的笑声击打着耳膜,在沉闷的氛围中尤其刺耳。

    “我和许菡的女儿,今年已经八岁了。”赵亦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

    侯德平停下脚步。

    “孩子因为妈妈的死,得了儿童抑郁症。除此之外,还由于某些诱因导致了失语,不能讲话。”他听到他说,“她长到八岁,我从没见过她。现在我找到她了,也没有办法听到她叫我爸爸。”

    或许以为这又是大人在逗自己讲话,侯德平怀里的女儿咧嘴笑得开心,抬了抬小屁股,跟着吐字不清地喊了一声:“爸爸!”

    心头一震,侯德平转过脸来,看向女儿肉嘟嘟的脸。她什么都不懂,凑上前“啵”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小手掌心里的口水蹭在了他的衣领上。他顿了顿,拿她襟前的围兜小心翼翼擦去她手上的口水,亲了亲她带着奶香味儿的额头。

    小姑娘被他没有刮干净的胡楂儿刺得痒痒,一个劲地往后躲,嘴里咯咯直笑。

    回过身再次对上赵亦晨的视线,侯德平发现他仍旧坐在那里,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静看着自己。像在等待,等一个迟到了多年的结果,和一个未知的未来。

    抬起脚走回茶几前,侯德平重新在小板凳上坐下,将孩子抱到自己腿上。

    “我辞职,是因为我发现我不适合做警察,更不适合做刑警。”他回视赵亦晨那双棕褐色的眼,依旧拧着眉头,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坚持自己的怀疑,寻找线索追查到底——这种精神我没有。比起真相,我更担心追查下去会给我和我的家人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赵亦晨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觉得她不是意外落水。”他说。

    “她不是。”紧紧盯着他的脸,侯德平一字一顿,语气肯定,“您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应该知道意外落水溺亡的尸体是什么样的。我们赶到的时候,许家人已经把尸体打捞上来。她的确全身都湿透了,但单从外观来看,鼻腔、口腔和衣服都很‘干净’。”

    沉默片刻,赵亦晨接上他的话:“意外落水,一般会在鼻腔和衣服这类地方留下泥沙或者其他污物。”

    侯德平颔首同意:“至于肺部积水和肺里有没有检测出别的藻类浮游生物,我不清楚。那是法医的事。”他停顿一会儿,又说,“但尸体的脸部皮肤发红,这和意外溺水不同。”

    “外力导致血管破裂出血。”出乎他的意料,赵亦晨的神色没有变化,甚至不需要多做思考就下了判断,口吻冷静到近乎冷漠,“她不是意外溺死,是因为窒息。”

    “我认为是这样。”小心留意他的反应,侯德平尽可能措辞委婉,“但也有不能解释的地方,比如死者脖子上没有勒痕或者掐痕……”

    “头部被按在水中窒息而死。”对方平静地出声打断,“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下意识噤了声,侯德平垂下眼皮,沉默下来。

    “谢谢。”许久,赵亦晨再次开了腔。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红包,搁在茶几上推到侯德平面前,声线沉稳,叫人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我知道孩子下个月满周岁。这些给孩子。”

    说完他便起身,走向了半敞的大门。

    咬了咬下唇,侯德平抬起脸,望向他背光的背影。

    “赵队长。”他嗓音沙哑地开口,“对不起。”

    赵亦晨在门边驻足,抬手扶上门把,没有回头。

    “如果不做警察,就多陪陪家人。”

    这是他留给侯德平的最后一句话。

    开车回X市的路上,赵亦晨在经过南郊公墓时停了车。

    他摇开车窗,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没有下车。这个时节少有人扫墓,墓地管理员搬了张板凳坐在入口,远远地瞧了他的车一会儿,便弓着背回了屋。

    荒郊野岭,远山远水,满目寂静。

    十月中旬,这片地区已弥漫了些寒意。不如X市那样的南方城市,要到十二月才迟迟步入冬季。

    赵亦晨依稀想起来,两年前的五月,他曾经为了追捕一名嫌犯,途经这座城市。

    当时他在公园接了捧水洗脸。那水很凉。

    而胡珈瑛最终就是在那样凉的水里,沉入了水底。

    七个小时后,赵亦晨如常把车停在了十五栋楼底。

    拔下车钥匙正要下车,两束刺眼的光却忽然打向了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抬手遮了遮,意识到是停在对面的车打开了远光灯。下一秒,远光灯熄灭,他听见车门关上的声响。昏暗的光线中,有人走下那台车,朝他的车踱来。

    双眼适应了光线变化的第一时间,赵亦晨就看清了她,是秦妍。

    她比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要瘦了不少,棕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穿着一条宽松的薰衣草色亚麻长裙,一手拎着包,一手插在兜里,缓慢地走向他。大约是注意到了他的车牌,她才开了远光灯好引起他的注意。

    赵亦晨下了车,碰上身后的车门。

    “好久不见。”她在他跟前驻足,冲他微微一笑。

    秦妍和胡珈瑛不同,她爱笑,也不大在意保养,这么些年过去,眼角便早已有了细纹。所幸她天生一张鹅蛋脸,眉眼柔和可亲,哪怕是老了一些,都总叫人讨厌不起来。

    多年没有联系,赵亦晨不像她这么坦然自若,只看她一眼,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姐联系你的?”

    “赵姐跟我说了珈瑛和善善的事。”把另一只手也拢进衣兜里,秦妍颔首,不紧不慢的语态一如从前,“我是儿童心理医生,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麻烦你了。”夜色浓稠,低矮的街灯只照亮他一半的脸,眉眼间的神色同他此刻的语气一样冷淡而疏远,“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敛了敛笑容,她抬着眼望进他眼底,眼里盈满了橙色的灯光。

    “已经和赵姐说过了。既然正好碰上你,就再跟你说说吧。”语调仍然平和如初,她丝毫没有受到他冷淡态度的影响,言简意赅道,“善善目前厌食和失眠的症状很严重,情绪长时间低落、忧郁,经常流泪,属于内向型抑郁症状。我给她做了测试,回去才能分析结果。不过现在来看,我认为她有很强烈的自责自罪情绪,这是导致她生病的重要原因。”说到这里,她略一停顿,“另外一点你也知道。

    是失去母亲。”

    仿佛没有听到她最后的补充,赵亦晨神色不改,只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用词:“自责自罪情绪。”

    秦妍点头。

    “就像一些因为父母离异而引发儿童抑郁症的孩子。他们无法接受父母分开的事实,从父母的言语、行为或是自我的怀疑中把责任归咎于自己,产生强烈的自责自罪感。孩子不懂排解,一旦陷于过度的自责自罪中,就很难走出来。久而久之,便成了儿童抑郁症。”

    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小姑娘仰起脸望着自己流泪的模样,赵亦晨缄口不语。

    “所以善善是把许菡的死归责于自己。”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失语也是这个原因?”

    “这只是我的初步猜测。失语的诱因还要继续治疗才能慢慢摸清。”秦妍挪动一下右手,让勒住手腕的包带滑向了手掌,“今天见过了善善,她对我并不是很排斥,我们也建立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关系。如果你放心让我来,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善善。抗抑郁药物对孩子的伤害很大,我有处方权,但一向不主张药物治疗。

    孩子暂时没有自虐自杀的症状,可以通过非药物的方法来引导。”

    颔首以示同意,赵亦晨问她:“接下来怎么安排?每周带善善去你们康复中心?”

    不曾料想他知道她在康复中心工作,秦妍微微一愣。

    “你们要是方便,就下周四上午十点来一趟。先看看善善喜不喜欢康复中心的环境。如果她在家里更放松,就换我每周过来。”抽出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她将它递给他,“有特殊情况就立刻联系我,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好。”接过名片,他眼睑微垂,神情一如最初,镇定而淡漠,“这段时间我能做什么?”

    “听说你们肖局给你批了两个星期的假。”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秦妍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多陪善善吧。多和她交流,陪她吃饭,带她出去散步,或者短途旅行。关键是多和她交流。她现在不说话,对别人讲话的反应也好像没有听见,但其实大多能听到,也能听懂。所以不要说些可能会伤害她的话,也不要因为她没有回应就不说。”

    他简单应了一个音节:“我知道了。”

    再度抬眼去看他,秦妍只犹豫了半秒,便问:“你昨晚和今天去哪里了?”

    “这是我的事。”赵亦晨把外套搭上肩膀,没有看她的眼睛。

    合了合眼,她感觉到夜里的微风划过她的眼角,卷起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扑进她的鼻腔。

    “心理学上的伤逝有七个阶段。震动和否认,痛苦和内疚,愤怒和许愿,消沉、回忆和孤独,好转,重建生活,接受现实。”唇齿间溢出这些烂熟于心的字句,她听见自己慢慢回忆,“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八年多以前。当时你放年假,家里一团糟。衣服不洗,东西乱扔,厕所臭气熏天,啤酒瓶和方便面堆满茶几,厨房的池子里全是没洗的碗筷和苍蝇、蟑螂。不论谁跟你说话,你都只会发脾气。”

    止住嘴边的话,她睁开眼,看向他眼里自己的剪影。

    “那是第三阶段。后来我和赵姐联系过几次,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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