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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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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6 于白昼之前(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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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仍要坚持,

    向着纯美和永恒,

    不论是幸福的死,

    还是痛苦的生。

    ——顾城

    01

    二○○六年五月,胡珈瑛独自前往省人民医院的妇产科。

    从诊室出来以后,她拿着检查结果,坐到了科室外的候诊椅上。头顶那盏灯的灯罩蒙了一层灰,光线比别的灯要弱些,灰蒙蒙地投在她手心。妇产科人来人往,各异的身形晃过她眼前,带着各异的表情,走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在低低的嘈杂声中,记起很多年前她坐在这个位置时见过的,那个与她相隔一张候诊椅的中年女人。

    当时她垂着头,并拢两条细瘦的腿,交叠的双手放在膝前,紧紧相扣。盘得紧紧的头发扯着她的头皮,但她的眉毛依然垂得很低,画得弯弯的眉尾延伸到眼角,几乎与细纹相接。而胡珈瑛凝视着她,也凝视着灯光在她油光发亮的头顶映出的一圈白色。

    胡珈瑛记得那个女人走向诊室的样子。

    听到叫号,她站起身,拿上自己的手包,挺直腰杆,就那么一步步朝诊室走去。那里挤满了试图插队咨询的病患和家属,伸长脖子,满脸急切。她却只身一人,背影单薄,从容不迫。

    那个时候胡珈瑛在想,她心中念的是什么呢?是什么样的信念,什么样的情感。

    胡珈瑛无从得知。过去如此,现在也是。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也有了类似的东西。她垂下眼,轻轻抚摩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从前反复背诵的《圣经》浮现在脑海里。

    你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她回想着那愈渐清晰的字句,含着笑,轻声低语,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光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有人走过扶手电梯所在的拐角。是对年轻的夫妻,男人小心扶着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四处张望,不停寻找。女人掐了下他的胳膊,指一指产科的方向。男人笑了,搀着她的手臂,与她一同走向这里。

    胡珈瑛望了他们一会儿,收回目光,将夹着检查结果的病历放入包中,而后慢慢起身,直起腰杆离开。

    那天夜里,赵亦晨刚坐到餐桌边吃一口晚饭,就接到了吴政良打来的电话。

    连应几声后,他挂断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要走。

    胡珈瑛愣了愣,放下碗筷站起来:“有案子?”

    “枪击案,紧急警力调动。”他轻车熟路地穿上外套,已经走到玄关。

    “你晚饭还没吃,带个鸡蛋。”匆匆从碗里拿出一个煮鸡蛋在桌角敲开壳,她追上去,手忙脚乱剥下鸡蛋壳攥进手心里,停到他跟前时还在捏煮鸡蛋光滑表面上的壳屑,手心的碎蛋壳掉下来也顾不上:“嘴张开,现在就吃,别待会儿噎着了。”

    刚穿好一只鞋,赵亦晨抬头张嘴接了她塞过来的鸡蛋,胡乱嚼几下便咽下去,动手穿另一只鞋,“你不是有事告诉我吗?现在说吧。”

    “等你回来再说。”她没答应,“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亦晨点头,不再追问。“这两天律所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少出门。”穿了鞋站起身,他打开门跑出去,头都来不及回,“走了。”

    胡珈瑛应了一声,见他没开楼道的灯,赶紧趿了拖鞋追过去。

    他跑得太快,她追过一个拐角,拍亮一层的灯,又追去下一个拐角。直到拖鞋脱了脚,她追到最后一个拐角,喘着气停下脚步,也没有追到他的背影。她久久地站在安静的楼道里,看着楼道底端空荡荡的出口,看着室外路灯投进来的一角光明,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良久,她回过身,沿着被光照亮的前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她回到家,走进卧室,从赵亦晨送给她的皮面记事本里,抽出一张布满折痕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写着一串号码,还有万宇良的名字。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打了那个号码。

    等待音在耳边响起,胡珈瑛转眸,看向桌上摊开的记事本。

    封底的硬纸壳脱开了皮套,露出原先夹在内侧的一面,也露出她用黑色钢笔写下的那几行字。

    我从未说过爱你

    爱你正直,勇敢,担当

    爱你的朴实

    爱你偶尔的笑

    爱你一生光明磊落

    爱你给我勇气

    追逐太阳

    我从未说过爱你

    但你当知道

    你是我的太阳

    我追逐,拥抱

    我竭尽一生

    只为最终

    死在阳光之下

    指腹抚过最后几行句子,胡珈瑛合上眼。她告诉自己,等他回来,她就要告诉他,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

    而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

    “阿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不再犹豫,“我有一些关于曾景元的线索,想告诉你。”

    二○○六年十月五日,市公安局接警中心接到一通报警来电。

    是个女声。气喘吁吁,尾音发颤,戛然而止。

    “我想找我丈夫,他叫赵亦晨,是刑侦支队缉毒组的警察……能不能帮我告诉他——”

    通话进行到十一秒便被掐断,胡珈瑛失踪,从此再无人知晓那等不到的第十二秒。

    除了胡珈瑛。只有胡珈瑛知道。

    仓皇地跑过熟悉的街道,在震荡的视野中看见家门的那一瞬,她知道。扶着生锈的栏杆,挺着沉重的腹部攀上楼梯的那一瞬,她知道。挣扎地抓起座机的话筒,用发颤的手指摁下号码的那一瞬,她知道。

    “我想找我丈夫,他叫赵亦晨,是刑侦支队缉毒组的警察……能不能帮我告诉他——”

    能不能帮我告诉他,我会回来。我会回到他身边。

    哪怕竭尽一生,也要死在阳光之下。

    02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二日,赵亦晨从轻微的颠簸中醒来。

    耳边还有列车碾过铁轨的咯噔轻响,他盯着上铺床底贴有碎花墙纸的床板看了一会儿,而后坐起身,掀开身上的被子,在床底找到自己的鞋。

    早晨六点,天光微亮。车窗外倒退的仍是烟雾缭绕的山脉,山麓墨绿,仰头却瞧不清躲藏在云雾间的本貌。赵亦晨瞥了眼对面空无一人的下铺,把外套留在床上,起身去盥洗台简单洗漱。

    火车刚刚经过一个小站台,有独行的旅客背着背包在车厢里走动。过道内还能依稀听见此起彼伏的鼻鼾声,准备下车的乘客大多已经醒来,也有人踩在靠窗的翻板凳上,伸长手拉扯行李架上的行李。赵亦晨经过时搭了把手,换得对方一句道谢,他也只是摇摇头。

    盥洗池前站着一位母亲,正拿一次性纸杯给孩子漱口。

    赵亦晨于是等在吸烟区,倚着墙,望向下一节车厢。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总是摇晃得最为厉害,站在他的位置看,那节车厢方方正正的端口似乎随时要脱离。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刚过六点。他是凌晨从Y市火车站上的车,没搭高铁,选了普快。中途列车临时停车了一次,还要两个小时才会抵达X市东站。

    额头有些发烫。赵亦晨抬手探了探,没出声。

    盥洗台那边的母亲轻轻打了两下孩子乱动的手背,一面低声斥责,一边扶着他小小的肩膀,推他往车厢里走。重新直起身,赵亦晨拎着自己的旅行装洗漱品,走到盥洗台前,打开水龙头,接一捧凉水洗了把脸。

    八点走出站台的时候,太阳已高高升起。

    这座南方城市尚未入冬,天气炎热如夏,站前人潮涌动,空气里飘浮着汗水酸臭的气味。赵亦晨走在攒动的人头中,抬头看到围栏外举牌接亲的人群,看到排着长龙过检的乘客,看到混杂在人海里眼球直转、手已伸进口袋的扒手,也看到跟在扒手身后的打扒便衣。

    璀璨的阳光洒向冒着热气的水泥地,刺眼夺目。赵亦晨合了合眼,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再张开眼时,他看到了站在通道尽头的徐贞。她站在满地阳光里,踮起脚冲他挥手。

    拿下搭在肩头的外套,赵亦晨神色平静,缓缓朝她走过去。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合眼靠着椅背,坐在副驾驶座,沉默不语。

    徐贞偶尔扭头瞄一眼他的侧脸,手里扶着方向盘,几次犹豫,还是小声打破了尴尬:“对了赵队……最后查出来打电话和寄照片的是谁了吗?”

    身侧的男人没有回应。她不由从后视镜里看他,却见他依然闭着眼,清瘦的脸略微偏向车门那边,像是已经沉沉入睡。脑中拉紧的弦松了松,徐贞刚要松口气,又听得他突然开了口。

    “照片是秦妍寄的。”他说,“打电话的应该是许涟。”

    说话的时候,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甚至没有睁眼。她愣了下,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

    “哦……”半晌,她从胸腔里憋出声音,“您休息吧,到了我叫您。”

    但她没来得及叫他。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堪堪刹稳,赵亦晨就张开了眼。

    “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他解开安全带,没有多言便打开车门,伸腿跨到车外。徐贞见他要走,赶忙也推开车门钻出去,隔着车叫住他:“赵队!”

    赵亦晨驻足,侧过身望向她。阳光之下,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徐贞看不清他的脸。

    “下个月……我准备申请调去打拐办了。”她听见自己告诉他。

    然后她看清了他。他就站在那里,眉眼内敛,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仍旧只身一人,身形笔直,垂在身侧的手插在裤兜里。就像她印象中的样子,一点没变。

    “想清楚了吗?”他问她。

    或许是日光太刺眼,徐贞眼里竟涌出了泪水。

    “想清楚了。”她笑着擦掉眼泪,用力点了点头,“这几年很忙,也很累。我在警队做得很高兴,但是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现在她知道了。或者说,从坐在警车里看到那个追着车跑的女人摔倒的那一刻,徐贞就知道了。她不能只看着他的背影走。她有她的渴望,她的理想,她的人生。她只是等了太久,久到她以为她可以抛弃一切。但她做不到,她没法做到。

    模糊光亮的视野里,她看到赵亦晨颔首。

    “那就努力。”

    依然是平淡郑重的口吻,像极了长辈的语气。徐贞再次笑了。压在她心头的重负减轻了一半。“其实您一直都知道我喜欢您吧。”她抬起头,流着泪对他露出微笑,“如果我现在请你给我一次机会,你会不会答应?”

    停步在车子另一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不会。”她瞧不清他的脸,却听得到他一字一句里的平稳和笃定,“徐贞,决定好了就走,不要有什么留恋。”

    盈着光的热泪涌出眼眶,徐贞收紧扶住车门的手。

    “已经九年了,赵亦晨。九年了。”她颤声启唇,“珈瑛姐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赵亦晨看着她,忽而记起多年以前,胡珈瑛靠在他怀里的模样。

    那时他捂着她的眼,吻了下她的发顶,湿漉漉的手心里兜着她咸涩的泪水。

    “你也尽力去做吧。”她话里的每一声哽咽都那么清晰,“好不好?”

    前额的温度抓紧了他的太阳穴。他揣在兜里的手捏紧那只存有两段录音的MP3,感觉到手心发烫,眼皮也在发烫。

    “我知道。”他凝视着徐贞,听见自己迟到多年的答案,“但是我做不到。”

    小区的侧门正对着中心广场。赵亦晨转过身,踱向回家的路。

    已经快到气温最高的时候,他踩着脚边不长的影子,穿过广场,踏上他从未走过的石子小路。烈阳的炙烤躲在楼房的阴影之后,他行过眼前好像在旋转的林荫道,撑着滚烫的脑袋,一步沉过一步。

    快要走到六栋底下时,赵亦晨抬头,往三楼的方向望去。阳台堆满积灰的杂物,白色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扇铁窗似的防盗门后边,两手托着下巴,不知在看哪里。他挪动脚步走过去,小姑娘才好像注意到了他,缓缓站起身,靠近落地窗的玻璃门。

    阳光将防盗门的阴影打在她的脸上,赵亦晨看不见她的表情。

    拿出钥匙打开楼底大门的那一刻,他告诉自己,那扇防盗门该拆了。

    他的女儿不该被关在里面,正如他也不该被关在那里。

    脚步踏进阴凉的楼道,赵亦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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