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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那块蒲团上跪立着一人,一席玄色宽袍,以暗色金线绣着五爪金龙。
他双手执着燃起的细香,寥寥香烟飘浮也遮盖不住面上的虔诚。
云卿以掌心死死捂住唇瓣,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半分也不敢错开视线。
还是要来看上一看,如今所见与传闻大相径庭,她真切的瞧见他清减了不少,面上轮廓比之从前明显了好些,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身形也愈发削瘦。
她所冀求的,他一条也未曾办到。
——
第94章缘由
离别之际,她答应过他会好好的,可云璟呢,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眼前变得花白,脑海中缠绕裹挟着的记忆被一寸寸的剥开,神思也随之一同飘忽远去。
夏宴过后,她与他表露心意,那夜晚风吹拂,她曾一度以为那会是他们新的开始。
至少……不该如此这般。
那夜过后再晨起时,母亲与她说舅母召她进宫去,本以为会是说亲的事,去往中宫的路上她还细细思量着该如何拖延亦或是回绝这门亲事。
正如昨夜她与云璟所说,沈小将军是极好的,可她看着沈小将军远不及看他欢喜。
可事与愿违。
见到舅母之后她只是招她到身畔话家常,说着说着云卿觉着有点不对劲,分明好些话她昨日与母亲来时已然说过。
云卿心觉不对,悄然抬眼看向舅母,她神态疲惫,眉宇之中泛着忧愁。
不知为何,她的心在那一瞬提至嗓子眼,便好似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甚至,她不敢再往深处猜测。
云卿缓了声线,软声试探:“舅母可是有烦心事,不若与阿卿说上一说,兴许说出来便畅快了。”
似乎是这话打开了舅母的话匣子,云卿伴在她身畔将她吐出的话语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殿中置放着大量的冰鉴,衬得格外凉爽,可不知为何,兴许是冰置得多了些,云卿只觉原本走在宫道上泛起细汗的身子一寸寸冷了下去,到最后搁在一旁软枕上的指尖都冷得抬不起一丝力道。
若不在心口还在剧烈跳动着,她真以为……
舅母与她说,舅舅有意退位将皇位传予云璟,而新帝登基朝局不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分神,哪怕露出些许破绽于他都是致命的。
破绽……
她于他,真的是破绽么?
云卿在心中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甚至连最后如何走出中宫都不得而知,浑浑噩噩的,便好似午时爆裂的日头要将她吞噬。
云卿清楚,且不说别的,光是这番敲打,足以得知舅母这是知道了。
其实她早早做好了准备,她本以为她是不怕的,可却想不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她与他都未曾好好相处一番时日。
可能她于他真的事累赘罢,至少,在她与他相处的有限时日里,他的心绪波动全因为她,甚至在她面前他再无传闻那般冷然,更多的是温情与眷恋。
好舍不得啊,舍不得他。
第95章离别
云卿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宫的,待到回过神来时她雇的马车已然停在了云璟府邸门前。
站在府前阶梯下时,她想,这会儿的日光可真是灼热。
府门是闭着的,如上回来时一般,无人看守。云卿上前扣了一扣,转瞬间门便被人从内里打开,映入眼帘的面庞却叫她怔愣了一番。
来人与她点头致意,随后侧开身子好叫她进府,一路无言,她被他引到云璟书院前,她这会心如火煎,等到忆起应当致谢时身畔早早没了身影。
云卿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在心底思量着待会儿该如何与他说,可终究无法静下心来,好容易想出的措辞又叫她推翻。
罢了,左右也不过是告别,至少她不该在现在拖累他,当他的累赘。
与上回来不同,他院中不知何止移栽了梨树,这会儿早不是梨花飘落的季节,上头孤零零的挂着几颗小梨子。
她这会儿提不起兴致来,只垂眸看着脚下铺就的青石小路,缓步往正阖着的书房行去。
掌心抵上门隔的那一瞬,她再未犹疑,狠下心来将其推开,入目可及的是他坐在几案前,正往桌角旁的瓷香炉里添香。
与往日不同,他今日着一席白衣,墨发无一丝束缚,顺垂在他身前。
云卿缓了一口气,顺着他的目光迎了上去,只一眼她便瞧出他今日的不同出来,便好似知晓了她会过来,早早在此处候着。
云卿跪坐在他几案旁的软垫上,方落座便去寻他的手,指尖穿过他的指腹与他十指交握,紧紧的。
而后,她倾身,覆上了云璟的唇瓣,少有的主动。
她另一手环住了他脖颈处,愈发的深入,身子紧贴着他的,感受着衣衫覆盖之下他心口的跳动。
云璟十足的耐心,任由她吻,只一手虚虚拢住她的腰身防止她跌下去,鼻腔之中,他身畔涌入的伽楠香愈发甘凉,凉得她眼眶有些发酸。
些许涩意的液体顺着两人交缠的往里深入,舌腔之中都泛着涩,终于,云卿彻底忍不住了,放开了他被她蹂躏得不成样的唇瓣,这回她几乎不敢望云璟,朝一旁偏过头去,抬手以衣袖擦拭着止不住的眼泪。
倏忽间,眼睑下方覆上了一抹微凉,轻缓的力道帮着她拭去了那处残留的泪痕。
这个动作叫云卿好容易止住的泪珠再度不受控的往外涌,她几近崩溃的扑向云璟,将脸埋在他怀中,声音乱得不成调,显得愈发闷了。
“好舍不得你。”
她能感觉到云璟在她后背轻抚的手顿了一顿,随后他听见他道:“不若卿卿留在我府中一宿?”
他是知道的,她肯定。
便是在她身畔他不知安了多少个探子,更莫说皇宫之中,怕不是她前一脚迈出中宫,下一瞬她与舅母交谈的话便撰写送至他案前。
可他为什么只字不提?
云卿伏在他怀中许久,竟将心底的疑惑自个儿解了开来。
他在等她,等她如何说,他在乎她的意愿,只要她点个头他便可不顾一切的将她护在身畔,永生永世相依。
可她呢,她不该如此贪心,知晓他心中有她足够了,诚如舅母所说,现下她不该留在他身侧,有她在他便始终存有一个顾忌,一个死穴,一个叫他无法形成铜墙铁壁的存在。
她是他的软肋。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一再下垂,现如今三伏天里,她竟觉如坠冰湖,冷得再无知觉。
“云璟。”她唤他。
“嗯。”他应她。
“撤了罢,将我身边明处暗处的护卫全数撤了,不会有事的。”
等待她的是无尽点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身畔瓷香炉中的燃香都好似燃烧殆尽她才听见他一句低沉得不行的答复,“好。”
云卿还是伏在他怀中,把玩着他腰际配饰着的弯月,指尖有意无意去触碰底下坠着的穗子,那是初见时她换上的。
本来哭哑的嗓音好似恢复了些,云卿一壁把玩着那枚弯月一壁软声细语说着:“我缝了些安神所用的荷包,坠于榻前好叫你安眠,平素政事再多也得顾忌身子,院正的叮嘱要听。”
云卿断续说了好久,似是要将她与他相识以来的话说尽。
最后,云卿瞌上眼,面上神情带了眷恋,唇瓣之中吐出的字眼卷携着浓浓的不舍:“云璟,南下的烟花真美,好想再与你一同赏上一番。”
第96章祈愿
记忆回笼,清殿之中已然静默了好些时,云璟所执燃香缓缓没落,香灰随之散落在他的衣袍之上。
将熄之时,她见他启唇:“迄今为止,娶她仍是我毕生所愿。”
清淡的语声里带着期冀和祈求,一语毕,燃香彻底没落,最后的星点火光暗淡下来。
云璟执着香尾拜了三拜后才抬眼望向殿中供放着的金尊佛身,唇瓣无声微动。
云卿在那处清殿之中立了好久,瞧着云璟跪立在蒲团上许久,无比凝望着正前方的金尊佛像,似是将心中的祈愿再度无声念了一回又一回。
佛祖会听见他心中所想么?
云卿不知,但她希望佛祖能听见,哪怕能实现他心中所想的万分之一也好。
她在隐蔽处站了许久,直至小腿肚子发麻才回过神来,再度抬眼望向清殿正中时再无那道挺拔的身躯,殿门也是紧闭着的,只余下满殿的悠悠浓香。
云卿撑着墙壁滑坐下去,殿外日头大,殿内却并未被照耀到一处,以瓷石铺就的殿地冰冷得吓人,她埋首在膝头,便这么坐了许久。
回到膳堂时,李婶正与先前引路的小沙弥说着什么,瞧见她进来立时止了话语,快步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急切道:“婶子许久未见到你,忧心得不行。”
李婶上下打量了云卿一番,见她并无什么不妥这才问道:“荷包可寻到了。”
云卿点了点头,软声道:“寻到了,午时将至,李婶与我现下回转可好?”
李婶点了点头,挽住了她的臂弯处,两人将要一同跨出膳堂时传来小沙弥的呼唤声:“两位施主留步!”
云卿侧身看去,小沙弥快步走到她们二人身前,做了一礼,“二位施主来此祈拜,小僧一时竟未曾告知,罪过罪过。这祈仁寺中有一古树,每至这般时节,以红绸书上祈愿,最是灵验。”
云卿默了一默,缓声问道,“敢问这古树在寺中何处,小师父若是空闲可否为我二人引路一番。”
于是,三人一同往古树那处行去,莫约走了一盏茶才将将显露树形。
古树极大,在万物凋敝的冬日也只是枝叶泛作金黄,如小沙弥所说,许是这般时节正是对着这棵传闻灵验的古树祈愿的好时节,树梢上挂满了红绸,以金墨书愿,日光照到这处,很是好看。
她问过李婶有何愿望,可李婶摇了摇头,对她道:“婶子只愿年年都是好时节,再无其他愿望。”
云卿只得作罢,到一旁搁置红绸的木条上取下一根,展开后行至摆放笔墨的矮案前站定,以镇纸压实红绸,取了毫笔一笔一划书写着祈愿。
一根红绸被金墨占得满实,她拿起红绸两端轻缓摆弄着,待道墨迹干了个彻底才细细端详起来。
云卿小心捧着那段红绸,复又行至古树下,寻了一根红绸系得不算多的树梢,踮起脚尖将带着她祈愿的红绸系了上去。
她又查看了一番,确保红绸不会掉落下来后双手合十,瞌上眼眸,对着面前的古树将祈愿无声复说一次。
希望佛祖能够听到她的祈愿。
她在心底诉说着,一语毕,手上倏然缠上了一丝柔润的触感,与她所挂上去的红绸一般无二。
云卿忙垂眸望去,一根红绸恰好缠在了她的手腕处,许是祈愿之人写得诚恳认真,金墨渗透了红绸,隐隐显出字迹来。
犹疑半晌,云卿将那根红绸展露开来,字迹顺势落入眼中,是极为熟悉的,要她忘不了的。
红绸所书:
第97章得偿
云卿一愣,捏着红绸两侧的指尖忍不住颤栗起来,几乎算不上有何重量的红绸此刻逾重千斤。
许是她在此站得久了些,一旁侯着的李嫂与小沙弥走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李嫂瞥见了她手中所执的红绸,颇有些疑惑的问她,“我先前见你将自个的红绸系了上去,那这是?”
云卿一时未语,旁侧的小沙弥却突然激动起来。
“这!这!这!”
李婶虽不知小沙弥为何突然如此,却还是问,“小师父这是?”
小沙弥低声念了一声佛号,压缓了激动的心绪将缘由徐徐道来:“据小僧所闻,在古树下接到别人的祈愿,这位女施主是第二位!”
李婶懂了小沙弥的意思,连忙追问,“所以卿妹子这是天大的机缘?”
“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小沙弥再未多语,对着云卿作了一礼后匆忙离去,余下二人站在古树下。
云卿咬着下唇强行止住了不住翻涌的将要将她吞灭的思绪,动作极为缓慢的将那根红绸叠了起来,一如捧了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红绸被折作两指宽,云卿将其攥在手中,死死的,用尽了力道。
她在这处缓了好些时候,李婶咋一旁陪同着,她不知云卿怎么了,但她能感觉到素来笑意言言的卿妹子情绪不对,那双她看着极为顺心的眉眼都耷拉下来。
她死死攥着那根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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